下午的時候，被小妹提溜著去了一個公園，大約是來得早了，其他人還沒來，就只有陽光明媚綠樹茵茵，溫度宜人——與羲和的陽炎比起來。

小妹熱的額頭都滲出汗來，臉頰紅撲撲的，嘟噥著抱怨了，我想了想，悄悄運轉起凝冰決，一點一點地降低了周圍的溫度。

所幸，在有了奔頭的時候，小妹從來都是不會在乎到周圍的一點兒微小變化的。

比如說此時，她就眨巴眨巴眼睛，拿手對著面上扇了扇風，翹著唇角笑了。

“誒，天氣預報果然沒說錯，快要下雨了吧，天氣都涼下來了~恩，不錯不錯，霄哥雨中悵然而立是個很好的畫面~”

其實我想說，不是天氣預報，是我這個人型空調來著。

沒有被發現其實是件好事，我搖了搖頭，略略仰頭看了天空，有些走神起來。

哎……微妙的失落感。

記得，我從仙四離開的那一日，天氣好像也是這樣，萬裏無雲陽光明媚，一點兒也看不出接下來就會上演反目成仇拔劍相向外加悲劇結局的模樣。

說起來，回來的時候就是穿了我的白襯衫牛仔褲站在家邊的小公園裏，一切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場真實無比的夢境，醒過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除了……忍不住死命把襯衫往手腕那裏拉，外加怎麽穿怎麽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別扭，怎麽看怎麽覺得路過的那位穿著緊身短裙的女孩子別扭，怎麽想怎麽覺得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別扭以外。

……好吧，還除了時不時會想念一些人以外。

號稱是時空管理局的某些人沒有出現過，不過從我莫名其妙居然保存下來的修為，以及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隱隱約約開始往玄霄的容貌方向發展的長相來看，我覺得，他們和我接洽之後，把我消了記憶放回來，過完最後一個假期的可能性比較大。

就像最開始一個招呼不打，直接趕鴨子上架讓我去了仙四扮演玄霄的時候一樣。

當然，想歸想，日子還是要過的。至於長相問題，生我養我十幾年的父母都沒有意見，還擺明了樂見其成，說不定還指望著我用這張臉騙一個賢良淑德的媳婦給他們生個孫子之類的，我還能說什麽？

……最重要的是，現在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我居然已經開始覺得陌生……

這代表著什麽，我不願深想。只答案，大約早就已經明白了吧。

回來之後，我從小妹那裏拷了仙四的游戲來，憑著我這麽多年鍛煉出來的心理素質，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極其嚴重的維和感，操縱了和雲天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雲天河跑劇情打游戲。

夙玉，雲天青，紫英，夙瑤，我記憶中的熟悉的面孔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然後，我看到雲天河跑到了禁地，看到了被凍在蘋果核裏的我……不，是玄霄。

說起來，操縱著雲天河去打玄霄，我真的很有壓力……

九天玄女的劇情後，就是仙四的最終劇情。我看了百年之後的青鸞峰，紫英白發束冠，背影蒼涼，柳夢璃應約而來，卻只看見青山綠樹間的孤冢兩座，韓菱紗已然死去，雲天河雖是容顏未變，卻是雙目失明。

而他面上的笑容，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只有經歷了歲月的滄桑之後，才能夠沈澱下來的溫和和淡然。

這便是結局……

……游戲的結局。

從頭到尾，都沒有重樓。

輕輕舒了一口氣，我閉上眼睛，忽然覺得有些疲倦。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哢嚓聲，我眉頭輕皺，睜開眼睛看過去，就看見閃光燈一亮，繼續哢嚓了一聲。

“餵！你怎麽才來啊！”

小妹放了我的手，跺了跺腳，惡狠狠地瞪了那邊那個舉著相機笑得十分可愛的小姑娘一眼。

“淩大社長，我說，你這段時間忽然棄了霄青轉而支持重霄我就不說什麽了，可是你居然還用你社長的頭銜壓我。你用社長的頭銜壓我也就算了，不就是把我哥拉出來幫一次忙嘛，我認了，可你居然還在這麽熱的天氣裏讓我等到現在！哼哼哼！！”

“恩？”

小姑娘歪歪腦袋，對了小妹挑了挑眉稍，沒搭理她，看著我晃了晃手中的相機笑著開口。

“剛才那個表情很好喔，霄哥你在想念誰來著，樓哥嗎？”

……這個聲音，似乎有點兒耳熟。

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只是這種隱隱不安之下，居然又生出幾分難言的期待和興奮來。

按捺下心中的糾結，我皺了眉看向一把從那個小姑娘手中搶過相機，興致勃勃地觀賞的小妹。

“忽然想起，我還有點事……”

“誒，有事嗎？我記得我哥給你放了一個月的假啊，難道你現在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回去了嗎！？”

小姑娘……不，002表情很假地驚訝了，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看著我。

“其實我們這個廣播劇用不了多久的，你真的不再想一想，我哥很疼我的呦~”

……

這是威脅吧，是吧？

忽然有種祭羲和出來的沖動，我皺了眉，伸手抵在額心，揉了揉。

好吧，我想起來了。

仙四劇情雖然大體上走了過來，但是內在深意已經被掰彎扭曲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本來，按照現任時空管理局局長的意思，我是需要接受懲罰的。

不過那個時空管理局的局長，也就是002的哥哥，很明顯就是妹控一型，在002的強力幹涉下，懲罰被延後——好吧，雖然我覺得他這個延後的時期，估計會在002的幹涉下，無限期延長了……

……其實，我應該感謝002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上那一張笑嘻嘻的意味頗深的臉，我就是什麽謝意都沒有了。

反倒是003，我想，如果不是他對我板著一張臉兇巴巴，並且還有一個002虎視眈眈著想要從我們互動中尋找基情的話，我應該是很願意和他發展一下共同語言的。

畢竟，同為妹控人士，又同樣發現寶貝妹妹有著在一條沒有前途的黑路上卯足了勁走到底的傾向，我想，我們應該很有共同語言才是。

……不知道，003有沒有被002掰彎。

就像我一樣……

將腦子裏突然出現的魔尊晃去，忽略心裏一瞬間湧上的酸澀，我和在002瞪眼攻勢下明顯色厲內荏起來的003對視良久。

最後，他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期。然後正式員工和未經考核的試用工差別就出來了，我被消去了記憶，懵懵懂懂地回了家，帶著和現代社會幾乎脫節的常識問題以及生活習慣。

我說，你消除記憶怎麽不幹脆消除的徹底一點！這麽吊著讓我時不時想到重樓，想到瓊華，思念起來算什麽啊！！

和笑瞇瞇的002對視良久，我放棄了轉移話題，比如說去問一問為什麽002會和我家小妹在一個學校還是她口中常常提起，咬牙切齒卻又親昵無比的社團社長，或者是去問一問002你究竟是不是對我家妹妹有什麽不軌企圖諸如此類。

……男人，要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

將手中的所謂劇本啪地一聲合上，我忍耐著不讓陽炎從體內噴湧而出，要知道，現在這一套衣服可比不上加防加攻加各種狀態的瓊華道服，一爆陽炎，估計我就得裸奔回家了……

只不過，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本寫滿了我十分熟悉的臺詞的儼然就是我仙四歷程的翻版的劇本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最後那個我放棄了回家和重樓一起回魔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結尾究竟算什麽！？那些魔將軍口中的尊後，又是什麽稱呼啊！？？

一直以來不願意去正視的事情，被這麽大刺刺地攤開了在眼前，我對與重樓，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

我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只現在一點一點地看了我和他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曾經說過的話語，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事情，亦是盡數浮現了出來。

第一次見面，差點被他打死卻又莫名奇妙地被他表達了善意，第二次見面，難得的沈默著卻並不尷尬，後來漸漸熟悉了起來。我與他，曾切磋比試，我與他，曾共醉月下，似乎在他的面前，我總是會放松很多。而他，似乎也是待我多出幾分縱容。

不厭其煩地一次一次讓我隨他回魔界，雖然說的話幾乎算得上是嘲諷挑釁，但是從頭到尾都是在用著對他來說算是好言好語的態度勸說我，被拒絕之後憤然離開卻又會在下一次繼續來。

甚至，冰封之後，他也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還有，最後的那一個……不能算是吻的親吻。

重樓與我，大抵便是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遇見了對的人，好吧，是魔。我想，也許，窮其一生，我也再不會遇見一個比他更對的魔了。

一個，明知道他是男子，仍然萌生情誼的獨特存在。

重樓對我，應該和我對他是一樣的吧……

……只可惜，我回不去，他過不來。

仙四已經結束，便是我再進入時空管理局開發了的仙四世界，也再不會遇到這樣一個重樓了。

滿腔的怒意就好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從心底涼了下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看了002一眼。

我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不需要你再提醒些什麽。

002先是笑得燦爛了些，看了我的神情之後卻又有些疑惑，歪了歪腦袋，眼睛忽然一亮，恍然一般連連點頭。

小妹看看她，又看看我，皺了皺眉，伸手拿起那本被我拍到一邊的劇本，隨意地翻了翻。動作忽然一頓，一手拉住身旁002的衣袖，激動地眼睛蹭得一下就亮了。

“喔喔！完了，我有點兒動搖……重霄甚美啊！‘你不願本座助你破冰，本座只在這裏陪你可好？’‘若是玄霄夙願得償後仍在此處，便隨你同去魔界。’甚美啊甚美~~”

‘哼！沒有如果，你早便答應了本座的，怎可反悔！？’

耳邊似乎又聽見了重樓的話語，那雙火色的眼瞳裏顯露出幾分笑意，那時候我沒有註意，現在想來，卻是只覺得那一片紅的熱烈之中，溫柔得令我心中酸澀，鈍鈍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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